中国所取得的成就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但中国也存在一些问题。因此认为中国每件事都做得对,这种观点除非是为了宣传的需要,否则就是自欺欺人,是不可接受的。
对后社会主义转型比较分析中的误解
面对后社会主义大转型,我们需要有一种正确的比较分析方法。请恕我直言,现在西方一些学者对中国、俄罗斯与欧洲的后社会主义转型做了许多研究,其中有许多有意思而且重要的文章都运用了比较分析方法,但其中存在不少误解。也许我过于偏激,但我还是会坦率地讨论这些误解、甚至谬误。但这却是我的目的。因为这些误解如果不纠正,就有可能深入学生们的脑海,成为一种普遍性的观点,所以我觉得值得讨论。
我认为当前后社会主义转型比较分析中存在三种误解:
误解一:简单的整体比较
就是拿中国与苏东整体做比较。做这样的比较绝对是不正确的。苏东地区中有许多不同的国家,这些国家成就各不相同,存在的问题也不相同,*治、文化也不相同。所以囊而括之是不行的。前苏联北部的三个加盟共和国——爱沙尼亚、拉脱维亚、立陶宛——是非常成功的国家,它们加入了欧盟。他们有自由的选举,取得了很大的成就,成为了民主国家。但前苏联南部的加盟共和国——哈萨克斯坦、塔吉克斯坦、乌兹别克斯坦现在仍然不是民主国家。即便是地缘相近的国家,如俄罗斯与乌克兰之间也存在显著差异。既然这些国家是有如此多的巨大差异,简单地把这些国家作为一个整体来进行比较是绝对不可行的。因此我反对把这些不同国家、不同历史进行简单归类。
反对简单归类是否会影响一般化的科学探求呢?我的回答是否定的。我承认科学需要一般化,但需要的是正确的一般化,而不是简单归类。我不想做一个毛糙的简单化对比,因为我认为这有可能会给我们带来一些误解。从社会学、*治学上看,毛糙的一般化都是不正确的。我试图成为一个实现一般化的学者,但一般化必须要小心谨慎,必须建立在特殊的分析之上。我担心有太多的一般化。
让我们拿教育来打个比方。学生需要学许多门课,每门课都有一个成绩。学生每门课的表现都会有好坏之别。例如爱因斯坦在物理学方面很有成就,可能在文学上成绩平平。这时如果我们简单地拿爱因斯坦各科成绩进行简单地平均,就会得出爱因斯坦是个中等生的结论。可见,我们并不能做毛糙的一般化,现来打分。当我比较学生时,我会比较他的数学成绩、历史成绩、是否勤奋,学习态度是否端正等等各个方面。任何的比较研究都需要非常小心。当然这很困难。所以我认为对后社会主义转型需要继续进行比较分析,但需要用特别小心的方法。
误解二:简单的片面比较
第二种误解是认为中国获得了很大的成功,而苏东国家很失败。这并不是一个经得起推敲的观点。我赞赏中国获得的成功。对于中国的成就,我感到很高兴。我认为中国所获得的非凡成就是历史长河中非常重要的事件。每次访问中国,中国所取得的成就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但中国也存在一些问题。因此认为中国每件事都做得对,这种观点除非是为了宣传的需要,否则就是自欺欺人,是不可接受的。我自己是一位研究人员、一位教授、一位老师。任何时候,我在面对一个国家时,无论是面对我的祖国还是面对其他的国家,我都必须用批评的眼光来审视问题。如果失去了批评的眼光,那就不可能获得成功。因此,我们尽管要有爱国主义的情怀,但同时也要有批评的视角。西方的一些学者与中国国内的一些学者在研究中国时,就多少失去了批评的态度。当然,我也不会一直用批评的视角来审视问题。相反,对那些一提起中国就认为是一团糟、什么都是失败的观点,我也认为是错误的。现在的事实是成败俱在。我们需要明白的是,哪些方面做对了,哪些方面做得不够好,还需要改进。
例如,对于年加入欧盟的8个国家,它们过去几年经济表现比较出色,在福利改革方面也取得了许多进展,实现了司法独立,进行中的地缘*治改革为民主积蓄了力量。这些都值得称道。我认为这是一个伟大的成就。但我并不会沾沾自喜,因为我还发现了许多问题,许多值得改进的地方。全面的分析需要就每一种可能进行得失评判,而不能只强调一个方面。
误解三:简单的论断:激进与渐进
第三种误解是简单地认为中国走的是渐进道路,而苏东国家采用的是所谓的休克疗法。这种论断过于简单了,我们不能随便贴这样的一般性标签。
这里请让我来谈谈我的祖国匈牙利的故事。匈牙利的转轨也采取了渐进式。匈牙利的改革比中国要早得多。在年,匈牙利就启动了改革,到现在已经有36年了。36年的改革都是一步一个脚印的。我国经济每个方面都发生了变化。当然在此过程中也有一些转折点。如年,命令经济体制被废止。此外,匈牙利新宪法的通过、第一次直接选举等等都是转折点。尽管这期间也有一些特殊事件,但从没有发生过什么动荡。即便是年至年时有关选举的协商持续了1年半之久,社会依然是比较稳定的。现在已经出版了八卷本的文献,来介绍当时是如何通过艰巨谈判起草匈牙利新宪法的。引导匈牙利走到今天这种*治局面的并不是休克疗法,而是一步一步的渐进道路。
现在如果我们再来看这些国家,可能发现各国的变化有快有慢,这是正常的。选择什么道路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。如果现在面对的是%的高通胀,怎么可能先把%的通胀率降到%,再到%,一步步地走“渐进道路”呢?这时需要的是果断的货币改革。这如同开车时保持车速一样,车速取决于路况,取决于车况,取决于司机。有时需要提速,有时需要刹车,有时需要减速。因此不能一般地说,低速就是正确的。有时需要非常快地加速,否则就有撞车之虞。我并不是要赞美一种道路,批评另一种道路。我只是想说,我们必须调好步子,仔细地校对比较这一标尺。
《大转型》一文原载《比较》第17辑,本篇为全文第七部分
《比较》:匈牙利经济学家雅诺什?科尔奈教授是研究社会主义体制的集大成者。他对中国在经济改革和发展中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一直非常